100多年前，北京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的绍兴会馆里有一坐西向东三间房“补树书屋”。鲁迅在此寓居期间，宣布了日后作为《呼吁》（新潮社，1923年）的首篇的我国第一篇文言小说《狂人日记》。

　　1918年春天，在这儿发生了一场对话。钱玄同（金心异）来拜访周树人，约请他为《新青年》撰稿，两人以“铁屋子”为喻，对鲁迅是否投身新文明运动问题进行重复论说。我想可以将这场对话称为“铁屋对”。

　　“铁屋对”不是一次谈完，应该有很丰厚的内容，但鲁迅在《呼吁·自序》只写出一个重要片段：

　　“你钞了这些有什么用？”有一夜，他翻着我那古碑的钞本，发了研讨的质问了。

　　我懂得他的意思了，他们正办《新青年》，可是那时好像不特没有人来附和，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对立，我想，他们许是感到孤寂了，可是说：

　　“假设一间铁屋子，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，里边有许多熟睡的人们，不久都要闷死了，可是是从昏睡入死灭，并不感到就死的悲痛。现在你大嚷起来，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，使这不幸的少量者来受无可抢救的临终的痛苦，你倒认为对得起他们么？”

　　后来，绍兴会馆宅院虽在，房子却残缺不全了——补树书屋在年月腐蚀和每次改建、建立的过程中现已改头换面。可喜的是，现在整个宅院正在作为西城区文物修建活化使用项目进行整修，日后将作为北京鲁迅博物馆的分馆对大众敞开。

　　绍兴会馆被称作新文学的发源地之一，具有极高的前史文物价值和实际教育意义。人们走进新街口八道湾十一号，第一个问题或许是：“鲁迅在哪里写了《阿Q正传》？”而到了阜成门内西三条二十一号山君尾巴则会问：“两株枣树在哪儿？”到绍兴会馆，问题或许是：“鲁迅住哪里？在哪间屋写的《狂人日记》？”

　　鲁迅初到北京，住在绍兴会馆的藤花馆。这儿很不安静，鲁迅的日记里许多记载。刚好，院中的补树书屋空出来。鲁迅搬迁那一天，钱玄同的侄子钱稻孙去看，感觉宅院、屋子都比藤花馆小，但亮堂一些。鲁迅住的是三间中南边的一间。

　　绍兴会馆整修，要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是：是否以及怎样恢复《狂人日记》创造地补树书屋。恢复前史场景（文明遗址），首先要尊重前史事实，留意时刻空间、人物事情的细节。

　　不管怎样，首先要弄清楚的是房子的方位、形状以及周边的情况。在鲁迅、钱玄同的对话中，“铁屋子”这个意象与补树书屋有啥联系？这或许与钱玄同和鲁迅说话是坐在房间里仍是在院内槐树下有关。

　　鲁迅日记1918年2月9日、15日、19日、28日，3月2日、18日、28日都有钱玄同到来的记载，时刻多是在晚上。有时鲁迅留钱玄同夜饭，一般是到邻近的广和居小饮。3月28日晚上这一次拜访，钱玄同应该是吃下了定心丸——由于鲁迅或许开端写作乃至已完结了《狂人日记》初稿，小说序文后作者题识完结时刻是4月2日。

　　咱们想象一下：1918年春天，详细说3月，假设月光好而气候不冷，坐在屋外天然较为酣畅。在没有电灯的年代，月光有时很显宝贵。但据某种医学理论，月亮的周期改变与精力疾病或有联系。《呼吁》中有两篇以狂人为主人公的小说，其间的月光描绘都很令人不安。《狂人日记》最初：“今日晚上，很好的月光。我不见他，已是三十多年；今日见了，精力格外直爽。”《白光》写陈士成见到的月亮有些异常：“像是一面新磨的铁镜算了，而这镜却诡秘的照透了陈士成的全身，就在他身上映出铁的月亮的影。”应该是月光透过树的枝叶打在地上的光影，寒意逼人。

　　“铁屋对”应该发生在屋内——就鲁迅描绘的这一段来说应是如此——由于钱玄同是翻着“古碑的钞本”提问的。

　　夜晚，坐在房间内，借着暗淡的火油灯火，环顾四壁，会滋生出关闭的铁屋的感觉。即如从屋内来到室外，月光透过大树的枝叶，照在白色或青砖灰瓦的房子上，也会像陈士成看到的那种“铁”的光影。那样的话，鲁迅《呼吁·自序》中关于“铁屋对”的叙说就能增加这样的描绘：鲁迅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的房间，月光下，树影打在房顶和墙壁上，暗淡、乌黑，闪烁着铁一般的光，所以说：“假设一间铁屋子，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，……”

　　不管坐在室外或是室内，院内那棵槐树都是很重要的。假设恢复，补种一棵槐树自是题中应有之义。

　　“补树”两个字究竟是啥意思？真的如风闻是由于本来的一棵楝树死了，补种了一棵槐树？周作人也不知道“补树”是什么故典。但我想提出别的一种或许，即用房补树。这种情况在北京并不罕见：依据树的方位、形状来盖房子。鲁迅住进来的时分，大槐树现已很巨大，夏天，如同一顶绿的大日照伞挡住夏天，房间里当然可以感觉凉爽，但光线也就显得暗淡了。

　　这棵槐树还有一个故事，即或许催生出鲁迅的一个斋号，可谓非物质文明遗产。陈师曾是鲁迅南京矿路书院和日本弘文学院的同学、教育部的搭档，拿手书画、篆刻，日常往来中赠送给鲁迅多幅画作和多枚印章。有一方印文是“俟堂”，是他为鲁迅刻的斋号。许寿裳曾问询“俟堂”的意义，鲁迅回答说：“由于陈师曾（衡恪）那时送我一方石章，并问刻作何字，我想了一想，对他说，你叫做槐堂，我就叫俟堂罢。”揣摩上下文口气，陈师曾的斋号现已用了“槐堂”，鲁迅只好用别的的树木作斋号，便是“柿堂”。但或许由于柿树作斋号不好听，就改为“俟”了——等候的意思。在《新青年》上宣布文章，按修改的要求，署名有必要是像一个真人名，鲁迅就把这个斋号倒置过来叫做“唐俟”——又增添了“空等”的意思。钱玄同有一个时期给鲁迅写信，称号他“待斋兄”，便是“唐俟”斋号的演绎。

　　由于有“俟堂”“待斋”、抄古碑这些情节，鲁迅绍兴会馆前期的静默、沉潜情况就标志性地定格在文学史上了。

　　假设书屋是为补树而建，那么房子的形状或许不太方正，中心堂屋与南北两间并不在一条线上，即两头的房子向后，也便是向西偏曩昔。周作人在描绘这三间房子的内部格式时，就用了“偏”字：“中心按例是‘风门’，对门靠墙安放一顶画桌，外边一顶八仙桌，是吃饭的当地，桌子都极寒酸，大约原是会馆里的东西。南偏一室原是鲁迅住的。”

　　鲁迅和钱玄同评论的成果，是要唤醒铁屋中的人。但怎样着手呢，无非是写文章“呼吁”几声。但已然呼吁的意图是打破铁屋子，下一部就要考虑方法过程。

　　开窗户是一个不错的方法。补树书屋三间房当然有窗户，可是后窗的或许不大。我国北方习俗：“门前少植树，屋后不开窗。”门前植树，小时心爱，但长大后，树的枝叶挡住大门，隐瞒房子，阳光便照不到房子里，听说好运气就没有了。至于开窗，首要也是指开后窗。在旧时北方，御寒是房子第一大功用。窗户，不管封得多么严实，也会漏风。在御寒设备落后的年代，只好不开窗和开小窗。别的，开窗户也不安全，房子后边或许是荒地，不像前面有宅院。最终还有一个原因，或许是为了隐私。后窗有耳。人们闲暇时刻评头论足，谈论他人，没有后窗户，就不怕人偷听了。

　　铁屋子是“万难破毁”的，并且砸毁铁屋子并不实际，由于人们无法彻底脱离自己的安身、容身之地。最好的方法是折中：先开窗先透气，让屋里的人们不至于马上窒息。

　　鲁迅自己深受无窗和小窗之苦，所以在后来自建房子时，爽性从堂屋向后接出一间，开了极大的窗户，几乎有些夸大，为的是采光——八道湾十一号和西三条二十一号都是如此。

　　在我国，刚刚提起文学改造，就有反动了。不过文言文却逐渐流行起来，不大受阻止。这是怎样一回事呢？就由于其时又有钱玄同先生发起废止汉字，用罗马字母来代替。这本也不过是一种文字改造，很往常的，但被不喜爱变革的我国人听见，就大不得了了，所以便放过了比较的平缓的文学革命，而极力来骂钱玄同。文言乘了这一个时机，竟然减去了许多敌人，反而没有阻止，可以流行了。我国人的性格是总喜爱谐和，折中的。比如你说，这屋子太暗，须在这儿开一个窗，咱们有必要不允许的。但假设你建议拆掉房顶，他们就会来谐和，乐意开窗了。没有更剧烈的建议，他们总连平缓的变革也不愿行。那时文言文之得以通行，就由于有废掉我国字而用罗马字母的谈论的原因。

　　鲁迅后来写了《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》，首要情节也是开窗。有一个奴才，被主人唆使，天天起早摸黑干活，吃住却猪狗不如。奴才有一天对聪明人抱怨，聪明人听了，眼圈发红，好像要落泪，安慰他说，“我想，你总会好起来……”奴才听了舒坦一些，感觉有了期望。改天，奴才向傻子抱怨说，主人让他住在昏暗湿润的破屋里，连窗户也没有一个。傻子怒发冲冠：“你不会要你的主人开一个窗的么？”奴才很吃惊，在他看来，这是越位，是图谋不轨。可是，傻子却径自来到奴才屋外，着手砸墙。奴才问他做什么，他说要开一扇窗。奴才哭嚷着在地上打滚，大声喊叫：”来人啊，匪徒在毁咱们的屋子了。”一群奴才冲出来把傻子赶走了。最终，主人慢慢踱出来，亲热地赞誉了奴才。

　　上世纪30年代，鲁迅在上海与赤军将领陈赓会晤时，问了一个很特别的问题：鄂豫皖土地革命中，农人是不是乐意在房子上开窗子？当得到对方的必定答复时，鲁迅十分高兴。

　　1918年的鲁迅，在明暗之间，在行进和撤退之间，在活跃和消沉之间做出了自己的挑选。《呼吁·自序》中只记叙了“铁屋对”的一部分，其他内容他后来连续写成小说、随感录等文字。

　　怎样复建补树书屋这个“铁屋子”呢？修旧如旧，真实很难如旧，假设像咱们模仿的那样，实地便是一座没有（后）窗，方位不正的房子。可是，假设屋后开窗，并且开得较大，屋内宽阔亮堂，观众或许会发生这样的观感：鲁迅的写作条件这么好，为什么《狂人日记》《药》等著作中是昏暗的气氛、禁锢的日子，言外之意满是仇恨和猜忌？

　　所谓的恢复，仅仅一种标志的行为，彻底忠诚的恢复是不或许的。前史不会也不能重复。所以，恢复应该叫“复建”。在新的绍兴会馆建造过程中，对鲁迅的寓居地的前史和现在的情况进行全面、体系的调查研讨，既可作为构建补树书屋“铁屋子”的参阅，也有助于当代人更逼真地了解鲁迅年代的精力气氛，更好知道鲁迅的文明理念和文学成绩。